苏清璃心中五味杂陈,唇齿间的苦涩更甚。
她深吸了口气,提裙跨过门槛,这才觉得缓和不少。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。
直至瞧见自门缝透出来的昏暗烛光,她的心才稍松了些,身下的痛楚似乎也在此刻变得清晰了几分。
“吱呀”一声,本就破旧的木门被她推开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里面的人儿被这动静惊得缩起身子躲在角落。
屋内寂静了几息,他们才像是看见救星般围了上来。
“璃儿,你去哪了?昭明他……他快死了,他可是你的亲弟弟,你与雪臣好歹也夫妻一场,你去求他,他定会帮忙救昭明的,求你……救救昭明吧!”
苏夫人紧紧抓着她的手,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。
如此狼狈的模样,实在让人难以将她与矜贵的侯府夫人联想到一起。
苏淮海站在苏夫人身后,原本该被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,花白的发色衬得他倍感颓废。
他虽并未开口,但不用想,苏清璃也知道他想说些什么。
她收回目光,忍着身体上的不适,抬手覆在苏夫人的手上,微垂着眸子,耐心抚慰着。
“母亲放心,小弟已经被送去医馆救治,如今已经脱离了危险,在医馆修养数日便可安然无恙。”
闻言,苏夫人的情绪这才有所缓和,一边抹泪,一边点头重复道。
“那便好,那便好!”
话音刚落,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苏淮海与苏夫人的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,下意识的缩在一起。
刀疤男走进房间,一屁股斜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,胳膊抵在膝盖上,手中还若无其事地转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。
“苏小姐,你可让我们哥儿几个好等!”
紧随其后的几个小弟抱着胳膊站在他的身后,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们。
苏淮海虽说已经强装镇定,但小腿肚子还是忍不住的打颤,脸色也被吓得煞白,不敢出声袒护。
更别提躲在他身后的苏夫人了。
倒是苏清璃,一双黛眉轻轻皱了皱,非但不怕,反而语气不祥地道了句。
“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,我前脚刚到,你们后脚就闻着味儿追来了。”
刀疤男也没生气,从腰间摘下枚玉佩,一边摩挲,一边笑着回应。
“这是自然,毕竟醉仙楼的事儿传的人尽皆知,苏小姐此时回来想必应是已凑够了银两,等着兄弟们上门讨债,我又岂能让苏小姐久等了?”
醉仙楼三字一出,苏清璃的眉皱的更深了些。
她以三千两的价格卖身为妾,不过就是寻个由头脱身,未曾想那么多。
但母亲却是典型的闺阁女子,将自己的名声看的比性命更为重要,此事若是被母亲知晓,定会责骂与她。
还是尽早将他们打发了的好。
苏清璃并未多言,动作利落地从袖中掏出银票,递到刀疤男跟前。
“三千两,不多不少。”
看见银票,刀疤男双眼放光,他连忙起身将银票接了过去,朝指腹上啐了一口,当着他们的面一张张清点起来。
片刻后,他高兴地将银票塞进怀里。
“苏小姐果然是爽快人,苏淮海,我们之前的账一笔勾销了!”
“既然如此,那我的玉佩是不是也该还我了?”
见刀疤男并未耍赖,苏清璃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,顺势伸出手去,向他讨要之前用来抵债的玉佩。
这玉佩可是御赐之物,若是沦落到民间,定会引得陛下震怒。
到时莫说让苏家翻身了,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一说。
“当然,苏小姐放心,我虽然是个粗人,但也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,喏,这是苏小姐的玉佩,苏小姐收好了。”
刀疤男拍了拍胸脯,将玉佩递到她跟前。
见她将玉佩收下,他也没再多逗留,转身便带着一众小弟离开了。
直至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,苏淮海身形晃了晃,这才抬起袖子,将额头上渗出的薄汗拭去。
苏夫人也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,神色复杂地看了苏清璃一眼,试探道。
“璃儿,这些银票你是从哪得来的?”
“那些讨债的既答应了宽恕半月,短时间内便不会逼迫我们,欠的银两我们还能再另想办法,你可莫要因此误入歧途啊!”
想办法?
他们极重颜面,整日只想着官复原职,弟弟欲斩杀蛇妖,赚取赏金,却险些丧命,至今都需在御医府中养着,她虽舍下身段在醉仙楼寻了个弹琴的营生,可每日所得不过十几两,如何另寻他法?
苏清璃眼睛闭了闭,面上略显疲态,叹息着回应。
“母亲放心,这银票是首辅大人赠予。”
一听这话,苏夫人与苏淮海对视了眼,皆是松了口气。
往日他们对傅雪臣虽多有苛待,但他既愿意拿出银票助他们渡过难关,想来应是并未记恨他们,他们或许还能借此机会再入仕途。
念及此,苏淮海腰杆挺直了几分,捋着胡须劝说。
“雪臣倒是个重情义的,往事已矣,他既愿意帮衬一二,你也莫要再与他耍小性子,日后对他态度好些,好好与他过日子吧!”
苏夫人上前几步,亦轻拍着她的手附和。
“是啊!璃儿,夫妻哪有隔夜仇。”
“我们苏家没落了,护不住你,但雪臣正得圣上青眼,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,听娘的,快些回去吧!”
他们分明是好言相劝,可落在苏清璃的耳中,这话却像是把匕首,字字剜心。
但苏父苏母并不知她和离一事,她也并未提起。
他们会误会也在情理之中。
苏清璃压下唇角的酸涩,微微颔首答应。
“璃儿知道了。”
此次回去,她一要遵守首辅府的规矩,二要谋求生计,赚够足够的银两,让苏家即便没有官职也能安身立命。
琐碎之事繁多,怕是没有时间常回来。
目光在苏淮海与苏夫人之间来回流转了番,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,好看的黛眉微微皱起,轻启朱唇叮嘱。
“只是,买卖官职触犯国法,父亲日后莫要再犯糊涂了。”